凜千策咬著牙道：“這可是你說的。”

顧祉眉掀開紗幔，走到外廳桌前坐下，伏在桌上，再不言語。

次日一早，顧祉眉醒來之時，凜千策已經梳洗完畢。見她醒來，指了指桌上一套嶄新的衣衫，冷聲道：“換上衣服，跟我出去。”

顧祉眉蹙眉：“去哪兒？”

凜千策有些不耐煩：“我說了，不準你離開我的視線，自然是我去哪裏，你就要跟著我去哪裏。”

顧祉眉冷聲一哼：“難不成你去茅廁我也要跟著？”

凜千策瞥了顧祉眉一眼：“你若想跟，我不介意。”

顧祉眉扯出一個假的可以的微笑：“謝了，不必。”

清晨吃過飯，凜千策、瀲玉指與手下將領例行議事，顧祉眉在兩名士兵的看守下候在屋外。待議事結束，顧祉眉又同二人一起去到軍營探望受傷的士兵，回府，已是將近午間。

顧祉眉現出真容，又換上了幹凈的衣衫，稍微打理了妝容，這樣的她，與往日的形象簡直是天地之別，使得全府上下震驚萬分。醜女變成絕世美女，每個人見到她都要多看上幾眼，驚嘆一番，因此無論走到何處，都要收獲周圍不少的目光。

凜千策好似也是故意帶著她在府內晃悠，轉了好半天，才在瀲玉指的抱怨之下停了步，去到廳堂坐下休息。

瀲玉指從早上看到顧祉眉開始，目光就時不時的盯著顧祉眉看。但從始至終，他這麽活潑開朗的人，卻一笑都沒笑過。顧祉眉從早上到現在，一直不曾說話，只默默的跟在凜千策身後，凜千策也不理會，當她是空氣一般。

眼下這廳中唯有他們三人在，三人之間這尷尬詭異的氣氛便是無形中放大了數倍，瀲玉指坐立不安，好像渾身都不自在；凜千策面色陰沈再陰沈，好像隨時準備找人打上一架；唯顧祉眉神情淡然，好像所有一切都與她無關。

還沒等瀲玉指想到辦法打破這種尷尬，外頭走進一名士兵，對著凜千策道：“凜帥，畫師按照您的吩咐重新畫了一張澹臺知茗的畫像，您是否要過目？”

凜千策道：“拿來。”

說話間，目光似是不經意的瞥了顧祉眉一眼。

顧祉眉在聽到澹臺知茗這個名字時，眼中是閃過一絲光芒的。許久未見，心中思念無以言說，哪怕只是聽到他的名字、他的消息，也是好的，眼下還能看一眼他的畫像，值得她露出些許欣喜來。

但想起之前張朔手上拿的那張澹臺知茗的畫像，顧祉眉又不抱什麽希望。這中錦國軍中的畫師，估計水平不會相差太大，即便畫像重畫，也好不到哪裏去吧！

不多時，那畫師便在士兵的帶領下來到堂中，在凜千策的授意下展開了手上畫軸。只見那畫中之人一身白衣，手持折扇，眉目如畫，風度翩翩。雖不比澹臺知茗本人的神韻和氣質，但也算得上上等畫作了。

看到那畫中之人，那張久違的容顏，顧祉眉入了神，眼前似是浮現了澹臺知茗對著她微笑的畫面，似春風拂面，又似陽光萬裏，讓顧祉眉不知不覺的揚起了嘴角，莞爾一笑。

這笑容，落入瀲玉指眼中，是賞心悅目；落入其他人眼中，是傾國傾城；但落入凜千策眼中，卻是怒不可遏。

握緊拳頭狠狠的砸在身旁桌子上，指著那副畫對畫師吼道：“這畫的是什麽？跟你說過多少次，畫的醜一點，醜一點明白嗎？”

那畫師慌忙跪地，伏在地上道：“將軍啊！您又說要像，又說要醜，這怎麽可能嘛！”

顧祉眉這才弄清楚，原來那畫像畫的醜，問題並不是出在畫師身上，而是出在他凜千策身上。

凜千策又是砸了下桌子：“怎麽就不可能？你馬上回去給我重新畫，再畫不好，軍法處置！”

畫師哭喪著臉道：“將軍，我這...不然您換個畫師試試？我願意辭去這軍中畫師一職，回鄉種田！”

凜千策又要砸桌子，好在瀲玉指及時拉住了他的手臂：“哎行了行了行了，你也別為難畫師了，這畫像，我來畫，總行了吧？”

隨即對那畫師道：“你先回去吧！”

畫師如臨大赦，連忙卷起畫軸退了出去。凜千策冷冷的瞥了瀲玉指一眼：“畫，現在就畫，畫不好一樣軍規處置！”

瀲玉指無奈一嘆，差人取來了筆墨紙硯等所需物品，擺在堂中桌案上，便開始作畫。凜千策對這個不感興趣，扶著額頭倚在桌上打起了盹。

瀲玉指一筆一劃的勾勒出一個大概的輪廓，僅不多時，這畫像便完成了大半。畫中的澹臺知茗手持長劍，身著鎧甲，策馬疾奔的姿態英姿颯爽，那眉眼氣質，簡直太過傳神。

顧祉眉納了悶，不是說要又醜又像嗎？瀲玉指這畫，像是十分像，卻一點都不醜，凜千策看到，又該大發雷霆了吧？

讓她沒有想到的是，就在瀲玉指將整幅畫完成之後，又拿筆沾了些墨，在畫中人的雙頰位置點上了一個個的小點點，這麽一來，倒是確實醜了許多。

顧祉眉暗自驚嘆，之前成武說瀲玉指此人的能為，整個東離國都無人能及，經過這樣一件小事，顧祉眉也算是見識了瀲玉指的頭腦，果真不簡單。

畫完之後，瀲玉指看著畫中這個五官端正英俊瀟灑的麻子臉，滿意的點了點頭，之後放下筆拿手帕擦了擦手，再將手帕朝身後一扔，故意提高聲音道：“凜大邪少，勞煩您過過眼吧！”

凜千策該是真的睡著了，被這一聲喊嚇了一跳，板著臉看著瀲玉指：“畫完了？”

隨即晃了晃有些發暈的腦袋站起身，走到桌案前看了眼畫像，劍眉微蹙：“嗯，這還差不多，就這張吧！交給小陳，讓他拿著畫像去找，告訴他，再查不到澹臺知茗的消息，我砍了他的腦袋！”

瀲玉指點頭：“好好好，一切按照你說的辦。不過我的畫達到了你的要求，你該不該賞我？”

凜千策感到有些稀奇：“你很少求賞，說說，想要什麽？”

瀲玉指看了眼顧祉眉：“賞我幫你看著她，怎麽樣？”

凜千策揚了揚嘴角，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來：“你想得美！”

說完，便走出了廳堂，顧祉眉也只好起身跟上。

在走到瀲玉指身旁時，瀲玉指忽然伸手拉了顧祉眉一下，自袖中取出一個精致的小瓷瓶塞進顧祉眉手中。顧祉眉不解，卻見瀲玉指皺著眉，一言不發，轉身走了開。

打開瓶塞放在鼻下輕嗅，原來這瓷瓶中裝的是極好的傷藥。擡頭看著瀲玉指走遠的背影，顧祉眉目光稍顯黯然。若非迫不得已，這兩人的情義，她一個都不要辜負。

入夜，靜懿。

凜千策在屋子外廳為顧祉眉布置了一張舒適的床榻，和一床嶄新的棉被。顧祉眉話不多說，回了屋子簡單的梳洗之後，塗過瀲玉指給她的傷藥，便睡下了。

而凜千策，看著紗幔另一邊的床榻上那個隱約可見的身影，輾轉難眠。

從初次見她，一幕一幕回憶到現在，與顧祉眉的相遇，究竟是世事弄人，還是好事多磨？

如果她不是顧祉眉，只是那個滿臉疤痕的阿默，該有多好？

澹臺知茗此人，凜千策十分了解，他視澹臺知茗為宿敵，知己知彼，才能百戰不殆。可就是因為太過了解，他才更加嫉恨。為什麽一個人可以完美到這種程度？為什麽他喜歡的女人，偏偏喜歡的是澹臺知茗？

就在他沈浸在這種覆雜的心緒之中時，隱約聽到顧祉眉發出幾聲抽泣，口中好像還在喃喃說些什麽。凜千策下床走過去，掀開那層紗幔，見顧祉眉閉著眼蜷縮在床上，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些晶瑩。

“阿默，你怎麽了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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